格非的格言
• 一棵树,已经做成了家具,却还要去回忆当初的枝繁叶茂,的确让人有点恍惚和伤感。
• 其实,在我们乡下,所谓的算命先生,也不限于以上四类。如果我们把走村串巷的测字者、龟卜者、阴阳先生、风水师、画符的道士都算上的话,你可以大致想象一下,在我父亲的幼年时代,他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乡村环境中。这可以解释,我父亲早年在上海虹口的一家南货店当学徒,快要满师时,为什么会突然投到一个名叫戴天逵的命相师门下,干起了算命这个行当。
•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封闭在一个黑暗的匣子里,而普济的天空就是这样一个匣子,无边无际。他所看到的就是一些很小的局部,幽暗不明。他没法知道一件一件的事是如何发生的,这些事情是经过什么样的丝线缝合在一起,织成怎样一个奥秘。而现在,他自己就是奥秘的一部分。
• “每一次‘乱’都大不相同,只有到它乱起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它是怎样的。”
• 忏悔本来即是一个理想的"矛盾结构"一一忓悔是对道德的维护一种隐藏得很深的自我保护,而忏悔的内容,往往才是作者真正的意图所在.
• 在《审判》与《美国》中,主人公K和卡尔视觉上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不是叙事上的视角限制,也不是人为的修辞学和方法论,而是一种被决定的命运逻辑,也就是说,无论是K,还是卡尔,他们所看到的只能是局部,局部的局部,……《城堡》中所蕴含的的巨大的不确定性,并不是对日常生活经验的抵消,而是它的提纯物。这种不确定性以K内心的迷惘感以及在完成某种使命时遇到的难以逾越的障碍为前提,同时又构成了超越这种障碍的全部基础。这种自相矛盾的排斥性力量形成了卡夫卡喜剧的中心情节。
• 唉,人的命运,鬼神不测,谁能说得清呢?
• 这个世界的贫瘠,正是通过过剩表现出来的。
• 我以为中国小说叙事除了史传与笔记小说的传统之外,还有一个诗性的传统。这个传统在中国的小说史上若隐若现,至《红楼梦》终成蔚为大观,五四以后,又得以延续、演变和进一步地发展。
• 和尼采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深深地浸透在所谓“后塞壬时代”的悲哀之中,只不过他选择的道路与尼采完全相反。尼采选择了非理性的“超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则选择了非理性的谦卑。托尔斯泰所发现的自我拯救的道路是“激情”。他和海德格尔曾经不约而同地宣称,没有激情,生活其实毫无意义。
• 痛苦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清除的,只能用一个新的来盖住那个旧的。
• 令父亲感到烦恼的是,阴天或下雨之时,时间就会搞得一团糟。清晨的晦冥更近于黄昏,而某一个秋日午后的温暖阳光亦会使人误以为置身于春和景明的四月。特别是你一觉醒来,大脑还处于失神状态,而亭子四周的风则促使你即刻作出判断。
• 原来秀米觉得身外的世界虽然藏着无数的奥秘,却始终对她保持缄默。她宛如置身于一处黑漆漆的封闭的屋子里,只能凭借暗弱的光线,变别屋子的轮廓
•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省点儿心吧。”
• 文学现代主义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文学存在之后,自我神圣化的过程随之而来,其中之一就是将现代主义的出现伪装成自然的历史演进,同时重新描述文学史,从十九世纪末的作家中认为它的先贤和祖先。
• 由于卡夫卡小说的强烈的荒诞色彩,他的写作不仅仅是对现实和历史一般文化状况的总结,它开向未来,是对一个远为深刻、复杂、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的直觉性寓言。这个世界,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我们一时还难以看到它的边际。
• 人的心就像一个百合,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个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将它掰开,原来里面还藏了一个芯。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 和沈从文一样,废名的思想与创作带有强烈的民本倾向和“反智”特征,所不同的是,沈从文偏于理性,而废名则更具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
• 人生如寄。这人活着,就像是一件东西寄放在世上,到了时候,就有人来把它取走。
• 其实,每个人的心都是被围困的孤岛。
• 在柄谷行人看来,整个现代文学之所以已日暮途穷,其重要表征不仅仅在于,这个现代文学已经丧失了其否定性的破坏力量,成了国家钦定教科书中选定的教材,成为文学的僵尸,同时更为重要的是,现代文学根植于资本主义模式—民族—国家三位一体的固化圆环之中。如果不能打破这个圆环,文学就不可能获得新的生机。
• 福楼拜将自己从叙事中隐藏起来,其目的只是为了更好地“显露”;对叙事视角进行限制,其目的正是为了让叙事获取更大的自由。
• 不要对老实人的威胁置之不理。
• 德正原是村里的一名轿夫。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就过世了。他的父亲赵永贵是个酒鬼,每天靠挖树根得来的一点钱,差不多都被他换成了酒,喝到了肚子里。赵德正五岁那一年,父亲在吐了满满一钵头鲜血之后,趴在桌上死了。村里那些有见识的人凑在祠堂里一合计,就由赵锡光做主,把他们家两间破砖房变卖了。大部分钱用来还债,剩下几文铜板,连棺材都置办不起。最后,他们好说歹说,从更生的父亲手里买下了一个旧衣橱,把中间的槅板去掉后,将赵永贵的尸体斜塞了进去,草草安葬了。村里人觉得帮人应该帮到底。过了头七,他们就派人把赵德正送到了江北的高桥,让他去投靠开豆腐店的舅舅。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赵德正又从江北回来了。多半是他娘舅嫌他累。。。
• 人的心就像一朵百合,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分岔你一半一半的将她扳开,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芯,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 假如你决定将一个人或一件事遗忘掉,你所应当做的并不是将它藏匿心中,让它在记忆中发芽,而是必须让它在语言中失去弹性。
•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手里的改锥,随后站起身来,把裤腰带往上提了提,用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调对教授道:"在这个问题上,是否可以容我也谈一点粗浅的看法?如果你不是特别爱吹毛求疵,凡事都要去刨根问底的话,如果你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掉怨天尤人的老毛病,你会突然发现,其实生活还是他妈的挺美好的。不是吗?"
• 什么是死呢?就像一个小东西,突然就没了。可是,可是,它去哪里了啊?像烟一样,风一吹,就没影儿了。每个人都会死么?会的,你公公活着的时候,常常说,人生如寄,就像是一件东西寄放在世上,到了时候,就有人来把它取走了。
• 老虎觉得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怕她,这大概是出于人们对于疯子特有的神秘的恐惧。
• 人的心就像一个百合,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个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将它掰开,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芯。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一个人看透生死倒也容易,毕竟生死不由人来做主,可要真正看透名利。抛却欲念,那就难了。
• 眼前重复的风景。渐渐模糊了约定。星空下流浪的你。仍然秘密的距离。温度消失的瞬间。无法触摸的明天。没有引力的世界。没有脚印的光年。还在等着你出现。
• 我终于意识到,被突然切断的,其实并不是返乡之路,而是对于生命之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好像在你身体很深很深的某个地方,有一团一直亮着的暗光悄然熄灭了。
• 不惜一切手段达到没有可能实现的目标,这就是卡夫卡为他的喜剧所设置的前所未有的形式维度。
• 他们和各自的梦想都属于那些在天上飘动的云和烟,风一吹,就散了,不知所终。
• 建造的目的之一就是废弃,而永恒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另一种说法。建造意味着对废弃的平静接受,也象征着对虚无的克服。正是这种复杂的纠缠造就了希克里城堡的惊世之美。
• 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也是国内外很多时尚杂志或生活杂志的时髦话题。他们一方面不遗余力地大谈环境危机,一方面几乎是每隔一页就会有一幅巨大的汽车和奢侈品广告。它表面上是在提出问题,实际上是在掩盖甚至在加深环境危机。严格地说,导致环境恶化的罪魁祸首,即内化于我们的欲望之中。或者说,它正是文化的隐秘特性之一。
• 虫儿们的世界虽是孤绝的,却与人世一样,一应俱全。假如一只跳水虫被遍地的落英挡住了去路,那么,他会不会像武陵源的渔户一样,误入桃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花间迷路的蚂蚁。生命中的一切都是卑微的,琐碎的,没有意义,但却不可忽视,也无法忘却。
•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是人还是事情,最好的东西往往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这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底子,但你最好不要去碰它。只要你捅破了这层脆弱的窗户纸,里面的内容,一多半根本经不起推敲。
• 当他静观墙上的树影之时,时间仿佛被凝固了,它“移寸许,有若百年。”而他在石桌上只打了一个盹,则“俄而黄昏一跃而至,暝色四合,露透衣裳,不知今夕何夕。”
• 在这里,写作的意义被卡夫卡严格地限定在了记录的范围之内:用一只手挡住耀眼的光线,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用卡尔维诺的话来说,检测黑暗的深度和广度,同时意味着检测光明和欢乐短缺到了什么程度,在普遍异化了的现实境况之中,个人只有通过充满警觉的洞察,复活心中被遮蔽的人的理想,获救才会成为可能。
• 只有寂寞的人才会对时间有精深的研究,倘若你被内心的痛苦煎熬得无所事事,情形也差不多。
• 我认为,从本质上来说,托尔斯泰是一个虚无主义者。而他的合理身份也许还不只是一个思想家,倒更像一位没有具体信仰的神学家。
• 所有这些往事,秀米以为不曾经历,亦从未记起。现在却一一植入他的脑中。原来,这些最平常的琐事在记忆中竟然那样亲切可感,不容辩驳。一件事会牵出另一件事,无穷无尽,深不可测。而且,她并不知道,哪一个细小的片刻会触动她的心房,让她脸红气喘,泪水涟涟。就像冬天的炉膛边正在冷却的木炭,你不知道捡哪一块会烫手。
• 父亲不是会算命吗?他或许已算出我去婶婶家讨碗粥喝,大概没有多大问题,却没有算出他们家煮了珍贵的蒜末腊肠焦米饭。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处境显得过于可怜,我假装没事人似的冲着婶婶笑了笑,说:“没关系,爸爸早上出门,在锅里给我烙了张大油饼。我回家去吃油饼好啦。”没想到,婶婶一听我这么说,立刻就把脸沉了下来,“你说你这孩子,怨不得人家叫你呆子呢!你们家明明有油饼,还到我家来要饭吃!”
• 天底下的读书人,原本就是一群疯子。
• 人心像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