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的说说
• 活佛的药全是粉末,先在纸里包了,然后才是好多层的黄色绸子,他的胖手掀开一层又一层仿佛无穷无尽的绸子,我觉得里面就要蹦出来整个世界了,结果却是一点灰色的粉末,活佛对着它们念念有词,做出十分珍贵的样子,而我肚子里正在害怕的地方也想发笑,那些粉末倒进口中,像一大群野马从干燥的大地上跑过一样,胃里混浊了,眼前立即尘土飞扬。
• 我本来不爱你,但冲上山岗时,看着你的背影,又一下子爱上了, 我告诉塔娜自己多么爱她。
• 风吹在河上,河是温暖的,风把水花从温暖的母体里刮起来,水花立即就变得冰凉了,水就是这样一天天变凉的,直到有一天晚上,它们飞起来时还是一滴水,落下去就是一粒冰,那就是冬天来到了。
• 我所知,所有的地方都是有天气的,起雾了,吹风了,风热了,雪变成了雨,风冷了,雨又变成了雪,天气使一切东西发生变化,当你眼鼓鼓地看着它就要变成另一种东西时,却又不得不眨一下眼睛了,就在这一瞬间,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可又有谁能在任何时候都不眨巴一下眼睛?祭祀的时候也是一样。
• 谁说我是个傻子,我感到了时间,傻子怎么能感到时间。
• 祝福你半天一生都得一句那么短,无名义给你快乐不必兜转,无权去把惊扰你的心捧起赠给你,即使有话想讲已经将识过的字用完,曾过敏了便麻木自己 尘埃于暗室总会堕地,如遭蚊叮蚤咬的酥痒过程 朝生已可暮死,维持著熟悉表情陌生关系不要变,只等到红白仪式一场偶遇才会面,现实前被逼安分才戒掉了闪缩挂念,总算立地顶天。
• 满世界的雪光都汇聚在我床上的丝绸上面,我十分担心丝绸和那些光一起流走了,心中竟然涌上了惜别的忧伤,闪烁的光锥子一样刺痛了心房,我放声大哭。
• 她的奶水像涌泉一样,而且是那样地甘甜,我还尝到了痛苦的味道,和原野上那些花啊草啊的味道,而我母亲的奶水更多的是五颜六色的想法,把我的小脑袋涨得嗡嗡作响,我那小胃很快就给装得满满当当了,为表示满意,我把一泡尿撒在奶娘身上。
• 看来,凡是血肉的东西都难于灵魂一样高扬。
• 我们在那个时代订出的规矩是叫人向下而不是叫人向上的,骨头沉重高贵的人是制作这种规范的艺术家,骨头把人分出高下,土司,土司下面是头人,头人管百姓,然后才是科巴(信差二不是信使),然后才是家奴,这之外,还有一类地位可以随时变化的人,他们是僧侣,手工艺人,巫师,说唱艺人,对这一类人,土司对他们要放纵一些,前提是只要他们不叫土司产生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的感觉就行了。
• 土司很锐利地看了太太一眼,说:“我宁愿相信一个傻子的话,有时候,聪明人大多了,叫人放心不下,
• 就在这时,我突然明白,就是以一个傻子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
• 还隔着好远的地方,姑娘们的笑声,唱机里吱吱嘎嘎的音乐声,和炖肉与煮豌豆的气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我在楼下大厅里坐下,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也不想动坐在我怀里的姑娘,我觉得空气里有梅毒的味道,我坐着,怀里坐着一个干净的姑娘,听老板讲了些土司们在这里好笑的事情,连她手下的姑娘们听到就发生在她们身上的趣事,也咯咯地傻笑起来,但我觉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 我说:“流血的人是谁?”,“我主耶稣,”,“他能做什么,”,“替人受难,救赎人们脱离苦海,”,“这个人这么可怜,还能帮助谁呢?。
•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我眼中的泪水加强了闪烁的效果,这时候,我在心里叫我的亲人,我叫道:“阿妈啊!阿妈啊!。
• 讨论的结果,我比较同意书记官的看法,他认为时间加快,并不是太阳加快了在天上的步伐,要是用日出日落来衡定时间的话,它永远是不变的,而用事情来衡量,时间的速度就不一样了,书记官说,事情发生的越多,时间就过得越快,时间一加快,叫人像是骑在快马背上,有些头晕目眩。
• 门巴喇嘛回头看看经堂里的壁画,门廊上最宽大的一副就画着天上、人间、地狱三个世界,而这三个各自又有看好多层次的世界都像一座宝塔一样堆叠在一个水中怪兽身上,那个怪兽眨一下眼睛,大地就会摇晃,要是它打个滚,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了。
• 对那些我正在爱着或者曾经爱过的人,我希望你们明白,我多么希望付出全部为你们停留,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们刻在我的骨头里,即使时光列车拖着我的肉身一路远行,至少你们的名字和名字牵扯的记忆,被我带走了,这是我对时间能做的的唯一反抗。
• 灵魂没有翅膀,也可以啊去到任何地方。
• 看吧,想从过去日子里找点回忆有多么徒劳无益,看看吧,过去,在我身边时总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催马,跑到前面去了,马的四蹄在春天的大路上扬起了一股黄尘,后面的那些人,都落在尘埃里了。
• 我问哥哥:“姐姐长得漂亮吗?”,“漂亮,怎么不漂亮,”见我盯着他的不相信的眼光,他笑了,“天哪,我也不知道,人人都这样说,我也就这样说了,”两兄弟为远在异国的亲人开怀大笑。
• 我当了一辈子傻子,临了我才知道,我不是傻子,只是在土司制度结束时,以一个傻子的面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是的,上天让我看见,让我听见,让我置身其中,又让我超然物外,上天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子。
• 我背着手踱到窗前,看见星星正一颗颗跳上蓝蓝的天幕,便用变声期的嗓门说:“天黑了,点灯!。
• 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了我们恨?
• 风在很高的空中打着唿哨。
• 这一向,我常做的梦是往下掉,在梦里往下掉可真是妙不可言,你就这样掉啊,掉啊,一直往下,没完没了,到最后就飞起来了,因为虚空里有风嘛,平常我也不是没有从高处掉下来过,小时候从床上,大了,从马背上,但那绝对不能跟梦里相比,不在梦里时,刚刚开始往下掉,什么都来不及想,人就已经在地上了。
•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远亲近戚,虽然有时也是我们的敌人,但在婚姻这个问题上,自古以来,我们都是宁愿跟敌人联合,也不会去找一个骨头比我们轻贱的下等人。
•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了。
• 活佛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地对土司太太躬身行礼,照理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一穿上黄色的衬衫,紫色的袈裟,他就不是自己了,而是众多神佛在这片土地上的代表,但他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 维持著熟悉表情陌生关系不要变,只等到红白仪式一场偶遇才会面,现实前被逼安分才戒掉了闪缩挂念,总算立地顶天。
• 土司太太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少少一点爱,就把人淹得透不过气来的声音。
• 月亮完全升起来了,在薄薄的云彩里穿行,官寨里什么地方,有女人在拨弄口弦,口弦声凄楚迷茫,无所傍依。